河南日報客戶端記者 祁道鵬

“中華文明的晨曦”如何亮起?仰韶文化源頭在哪里?最早的中國文化圈怎么萌芽?

站立中原厚土溯源8000年，這都要從裴李崗時代說起。

初秋時節(jié)，一場考古學界的盛會在鄭州舉辦。作為今年中國(鄭州)黃河文化月的重要活動之一，9月5日，裴李崗時代與中華文明起源學術研討會在鄭啟幕，來自全國高校、博物館、科研院所等百余名文博學者齊聚商都，共話文明根脈。

中華文明賡續(xù)綿延，裴李崗文化何以被考古界如此看重并厚愛?

因河南新鄭裴李崗遺址而得名，裴李崗文化是中原地區(qū)新石器時代中期的核心代表，以先進的農業(yè)體系、精湛的手工業(yè)技術，為仰韶文化、龍山文化乃至夏商周三代文明奠定堅實基礎，成為中華文明“多元一體”格局的重要源頭。

博古鑒今，文脈相承。研討會上，一場場學術報告中，裴李崗時代的文化看似遙遠，走近細看，種種熟悉的親切感撲面而來。

我們常說“一言九鼎”“問鼎中原”，但鼎從何來？

“賈湖人創(chuàng)造性地將平底角把罐的把手移至深腹圜底釜的底部，發(fā)明出三足器這種便于操作的新炊器，隨后很快流行。”在中國科技大學教授張居中看來，陶鼎是中國新石器時代的重要發(fā)明，其最早的實物證據發(fā)現于裴李崗時代的舞陽賈湖遺址的第二期早段，距今約8500-8350年，以盆型深腹圜底鑿形足紅陶鼎為代表。

從實用炊器到隨葬品，以鼎壺為核心的禮器組合在鼎文化分布區(qū)廣泛存在，一直流傳至漢代，成為中華禮樂文明的重要載體之一。

“早期中國文化圈”也在裴李崗時代顯現雛形。

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教授袁廣闊從嵩山文化圈的形成講起，認為約在公元前6000-5000年，以裴李崗文化為代表的核心文化圈已形成，其分布中心在嵩山周邊的黃河中下游、淮河上游的潁沙河流域，帶動了中原地區(qū)周邊文化的演進與發(fā)展。

裴李崗文化對周邊古代文化的輻射力也很強。以豫中為核心，向四周輻射，向西進入關中盆地，與渭河流域的老官臺文化密切接觸;向南深入豫西南及鄂北地區(qū)，將中原早期農耕文化帶入長江流域。裴李崗文化的對外擴張，是新石器時代農業(yè)革命成果的一次擴散，為“多元一體”的中華文明奠定重要基石。

龜甲契刻的符號間，照見裴李崗先民的精神世界。

在舞陽賈湖遺址的泥土之下，考古學家曾發(fā)現中國最早的龜甲崇拜痕跡——23座墓葬中精心擺放的龜甲，或刻有神秘符號、或裝著彩色石子，距今約9000-7500年。

“這些龜甲所蘊含的靈性認知，對仰韶文化、大汶口文化、凌家灘文化產生深遠影響，并最終融入華夏文明的精神血脈中。”袁廣闊說，當歷史步入青銅時代，賈湖龜甲的思想基因在商周完成最終蛻變。

從游牧轉向農耕，8000年前的中原先民就會種糧、釀酒。

從1977年對新鄭裴李崗遺址開啟發(fā)掘，到2018年發(fā)掘工作重啟，其間發(fā)現的石鏟、石鐮、石磨盤以及黍、稻、粟等植物種子，可以想象裴李崗先民種植并加工糧食的鮮活場景。

“裴李崗遺址地處北方旱作農業(yè)與南方稻作農業(yè)的交匯帶，先民在此定居后，生產模式由攫取型經濟向生產型經濟過渡。”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李永強說，在多個遺址中發(fā)現的碳化的粟粒和大量農業(yè)生產工具，也證明旱作農業(yè)的初步成熟。

陶器釀酒的巧思也在耕種勞作間悄然發(fā)酵。

在考古發(fā)掘中，裴李崗遺址大多數墓葬中，墓主頭旁常陪葬一件陶壺。考古人員從中檢出紅曲霉，推斷其為釀酒所用。

2023年，考古人員在新鄭裴李崗遺址的墓葬中新發(fā)現一對距今7000多年的小口尖底瓶，長10余厘米，比常見的仰韶文化時期小口尖底瓶小很多，小巧精致。專家推測，這對小口尖底瓶很可能用于“制曲”，也為探討裴李崗與仰韶文化源流再添關鍵實物。

裴李崗先民點燃文明篝火，在更多方面都可窺見——

定居生活上，出現半地穴式房屋和氏族公共墓地，形成穩(wěn)定的聚落，且聚落常選擇在近河的臺地上，既便于取水，又利于農業(yè)耕作;手工業(yè)上，泥條盤筑法制成的三足缽、雙耳壺等簡單實用，兩端刃石鏟、條形石鐮等石器磨制較精細;墓葬中出現初步的禮儀制度，隨葬品多為生產工具、生活用具，證明當時已有靈魂觀念和原始宗教信仰。

“傳承歷史文脈、增強文化自信，追溯文明的源頭很重要。”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長張建說，放眼浩瀚漫長的中華文明史，曾分布于整個環(huán)嵩山周圍地區(qū)的裴李崗文化，在同時期分布范圍最廣、影響面最大，是我們仰韶文化的主根脈所在，在此開啟最早的定居農業(yè)，形成居葬合一的聚落體系，奠定了禮儀的基石。

知從何來，心有所依。

“從學術角度看，中國可以分為‘文化中國’和‘政治中國’兩個概念。‘政治中國’即政治意義上的中國，可追溯至夏代;‘文化中國’則通過不同地區(qū)文化的交流、交往和融合，形成共同的文化面貌和習俗，這源于裴李崗時期。”鄭州中華之源與嵩山文明研究會會長、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韓建業(yè)認為，在裴李崗文化的紐帶作用下，中國大部分地區(qū)文化初步交融形成文化共同體，文化上的早期中國肇始于此。

溯源8000年，共話裴李崗。探知中華文明，感受歷史脈動，著力推動文化繁榮興盛，大河之濱文博論道自有新視角、新氣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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